2015年3月10日 星期二

天橋不見了:車站記憶


天橋不見了

2003/台灣/23 min

導演:蔡明亮









寫蔡明亮的電影觀後感,我還真不太敢碰觸電影意識形態上很深層的東西,因為清楚知道這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外,但我很樂意書寫觀影後所延伸的情感記憶。

看《天橋不見了》是在台北的國家圖書館演講廳,與兩百位左右的觀眾和導演蔡明亮一起。這是今年台北文學季的系列活動之一,活動名稱就叫「與蔡明亮一起看《天橋不見了》」。我沒事先查好電影的片長,看見時程表上寫兩個小時,心想又要看電影又要聽演講,只有兩個小時是怎麼了。

事實證明兩個小時綽綽有餘,因為片長只有二十幾分鐘,但你能因為這樣就說這不是一部電影嗎?「是誰說電影一定要長一小時以上?」所以說它是一部電影,蔡明亮親口說的。


2001年,蔡明亮有部電影叫《你那邊幾點》,李康生在裡面飾演一名在天橋賣手錶的男子,電影裡的天橋絕對是真真實實的場景,不是為了拍電影才搭的佈景。後來蔡明亮有次回到台北車站時,發現那座天橋不見了,是在現實社會裡徹底地消失了。所以拍了這部《天橋不見了》,陳湘棋找不回之前在天橋賣手錶的李康生,陸弈靜不會走地下道而違規過馬路。

因為天橋不見了。

所以小康不再賣手錶,他跑去應徵當A片演員。加上片末鏡頭停格在藍天白雲的純淨畫面,響起崔萍演唱的老歌《南屏晚鐘》,這部二十幾分鐘的電影,可以說是《天邊一朵雲》的前身。

《天橋不見了》展現的是當生活空間的結構改變時,人們的惶恐與無奈。而車站作為電影裡所指涉的生活空間,在現實生活裡原本就是個積累記憶的地方。

生命中有多少個時刻,我就佇立在北海(Butterworth)車站,背著背包,有時還穿著藍白校服,在那裡等車。短短的幾年,親眼見證了車站的變遷,附著在社會的改變與時光的流逝之後。

上了高中後,因為經常要往返大山腳和亞羅士打,北海車站成了我的據點。那時的車站簡陋至極,空曠與滿地窟窿的柏油路上,零零落落地停放著長途巴士和公車。售票櫃檯集中在另一區,候車的地方也只是搭個棚子只夠遮陽避雨就好了。售賣回亞羅士打車票的「櫃檯」,其實就是一個人坐在椅子上,面前擺張小桌子,在乘客候車處那裡就賣了起來。

大熱天時塵埃漫天飛舞,雨天時形成大大小小的窪地,要上巴士,得努力涉水而至。那是我對當時北海車站的印象。

忘了是上高二還是高三時,車站被圍封了。也忘了隔了多久之後,新車站建成了,就在舊址隔壁。售票櫃檯與月台規劃得更完善了,塵埃飛舞與泥水飛濺的畫面也不復見。

今天寒假從台灣返馬時,我去了一趟檳島。去程是乘坐姑姑一家的車子經由檳威大橋直達檳島,回程按照高中時代的習慣,搭渡輪回北海碼頭。一上岸,走過一段小路,沿著手扶梯而下時,眼前的畫面讓我驚愕。

車站不見了。

「車站呢?」我問朋友。此時的我突然理解了電影裡陸弈靜和陳湘棋發現天橋不見時的無助。不是擔心搭不了車回家,而是一種彷彿被大時代遠遠拋在後頭,想抓緊什麼卻還是徒勞無功的感覺。朋友說搬了,就在不遠處,但離碼頭更遠了。

我生命中第三代的北海車站與第二代雷同,最大的改變大概就是售票櫃檯都被整合到一個有空調的明亮空間內,洗手間也在那裡,不過還是要先付三角錢就是了。才短短幾年,北海車站就歷經三代變遷,彷彿生命中所有的事情都有保存期限。回頭一想,曾經駐足的車站幾乎後來都整修了,剝去老舊的外衣,換上光鮮亮麗的外表。

在這裡,人們抵達和離去,人們相聚和分離。承載了大大小小故事的空間,竟然脆弱得連好好保存一磚一瓦的能力也沒有。

難怪看《天橋不見了》的第一個鏡頭,心裡暗自神傷。台北車站以前也不長這樣的吧,我想。

蔡明亮聊起小時候在砂拉越古晉故鄉的生活:跟著外公去傳統戲院看電影,穿梭在三大種族的廟宇之間,吃著外公代代相傳的鮑魚麵與幹撈麵……

「有空常看天上的月亮吧。」他為這場午間邂逅下了結語。


延伸閱讀:放映週報http://www.funscreen.com.tw/feature.asp?FE_NO=3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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