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3月6日 星期五

兩個男人


小時候他騎著摩托車載我去幼兒園,路上還會停駐在馬來檔口旁,買些糕點讓我放進書包,帶到學校充飢。

未離開亞羅士打時,姑丈公以務農為生,因此全身黝黑;他抽煙,因此牙齒發黃;他沒受過高等教育,因此偶爾會口出穢語。但或許是務農關係,他有著豪邁的氣魄、熱血的硬頸,像是一位以天地為家的俠客。姑婆一家受我父親所託,在我父母忙碌奔波之時,毅然扛起照顧我們姐弟的大任。因為這樣,對我來說,姑丈公比爺爺還親。

他不是知書達理之人,在別人眼裡是粗人一個,但卻是個顧家的好男人。當時他們領著微薄薪水,但他從不吝嗇買些玩的吃的給我們。小時候生病時,就會坐在他的後座,一輛殘舊的摩托車就這樣載著我們兩人,從家裡到吉打港口求診。離開診所後他總是載我到附近的茶餐室,點一杯咖啡,然後拿起放在桌上的糕點問我要不要吃。我搖了搖頭後,他就開始和周圍素未謀面的客人攀談起來,聲音洪亮得讓我記憶猶新。回程會經過一大座紅樹林,隔著那一棵棵粗壯的紅樹,可以窺見大海,我看著看著,一間小小的木屋就映入眼簾了。

高中時我在大山腳,遇見了他。陳強華老師是我高中的華文老師,也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恩師。被考試制度訓練有素的我,寫作往往急著舞文弄墨,因為老師,我才慢慢體會到可以賦予文字靈魂是一件如此快樂的事,躺臥在紙上的文字也因而立體感頓現。

我永遠記得他托同學拿了一份《中國報》給我的那天,打開報紙看見自己的文章,當下又是驚喜又是感恩。他從不停向人推薦我的文字,或是拿一堆徵文比賽的簡章給我要我嘗試。有次以他為題寫了篇文章,意外得獎了,他請我把原稿寄給他看,之後他告訴我,他讀著讀著就流淚了。

想起某一年的教師節,我送了一個卡通小抱枕給他,後來他放在自己的辦公室裡,小抱枕如今不知身在何方?突然想看老師的照片,卻發現我倆相識多年從未一起合影,心中不停暗罵自己。

我以為自己可以很勇敢地接受事實,卻在輾轉難眠的夜裡淚流滿面,只因你們的身影及笑容不停在腦海浮現。我好愛你們,好想你們,願你們在天堂一切安好。


30/6/2014《中國報》<醒目專欄>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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